沙。他用一支红铅笔在巨流河地带的地图上来回画着圈。
新民县城是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以来,凡是辽河之战,右岸指挥中枢大多扎在这里。因为从行军速度来看,从这里到奉天城一昼夜就足够了。而和这里息息相关的地点,那就是辽河右岸的巨流河了。辽河流到这一段地带大多是平川地,恰恰巨流河有几座小山为军家所必争。
绕过新民县,在辽河右岸,郭军部队首先控制了巨流河域的西山和北山,大炮对准了辽河左岸的长山子。巨流河火车站挖了战壕,扒了铁路,沿着辽河两岸,双方部署了雁翅似的防线。两岸刨起的冻土,黑黝黝的看得很清楚,巨流河的中心点是草头屯。在草头屯,郭军把住户都赶出了屯子,把大炮架在各户的院子里,炮手挑去房盖,藏在屋墙里。辽河两岸的村屯就这样被毁掉了。
当天早晨,沿着辽河飞来二十多架飞机,斜着翅膀,在右岸阵地上空盘旋了几圈之后,往下一扎,顿时天空中纷纷扬扬飞起了白纸片子,落入了战壕里。士兵们不敢明着捡,瞧着没有人的时候,抓到手里掖起来,然后藏起来偷着看。传单的内容无非是劝郭军弃暗投明,张大帅不咎既往,立功有赏之类的话。士兵在战壕里议论纷纷,心里象辽河水似地翻着浪花。
这几天,天气冷得蝎虎,大辽河已经冰冻三尺了,深夜里常常从冰层里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动,震得两岸的士兵浑身直颤抖。
郭军士兵衣履单薄,冻在战壕里,手脚麻木,拉不开枪拴,推不上子弹。只好在战壕里铺满烂草,把抢来的棉被、破袄顶在脑袋上,只等白天出太阳暖和暖和。
炮兵距前沿阵地远些,大多猫进老百姓的房子里,成天成宿地烧火,把老百姓的柴草都烧光了,后来连房子的门窗也全劈着烧了。此刻,郭军有好多不利因素,天气寒冷,兵士想家,张家军依靠日军步步逼近,在官兵中尚有部分念旧的情绪……看来,郭军一旦遇到点风浪,就有一哄而散的危险。
郭松龄已经感到脖子被掐住了,他要使出全身力气挣扎。他在白旗堡司令部里发出了攻击令:命令马得标的前沿步兵向大辽河上游,巨流河东北方的草头屯展开攻击。几股郭军钻进了柳毛甸子,刨开冻土,挖出一条直到大辽河边的深沟,然后趁夜黑爬过了大辽河,当刺刀挑到对方胸脯的时候,对方才发觉,于是双方就火拚起来了。
这里的张家军是张学良仅有的一个精锐旅团,是抵抗郭军的中坚。双方在大辽河岸厮杀了两个小时,几乎全是用刺刀乱戳,大多数士兵死伤在战壕外边,把草头屯这一带的冰雪全染红了。
郭军的阵势并不算弱。谁知就在这时,从热河被冯玉祥部队打退下来的汤军(汤玉麟)和从郭军脱离出来的于部(于芷山)骑兵,躲开白旗堡,在巨流河西北方向,往草头屯郭军的腹部猛插了一刀,张家军就势展开了全线还击。整天成宿的炮声隆隆,又展开了几次白刃战,死的士兵尸体遍野。这些辽河子孙的鲜血流在了辽河母亲的胸膛里,究竟是谁的罪孽!
郭松龄看到张家军从他背后绕过几股,加入了巨流河大战。他立即给营口那股部队下令,要他们迅速沿着大辽河扑过来,抵挡住这股厮杀的洪流。可他喊了半天,也没有一声回答,他立刻感到被斧子砍去了一条右臂。原计划这股人马占领了营口,然后向海城、鞍山、辽阳逼近,最后直捣奉天城,显然这个计划是要落空了。
当郭松龄喊破嗓子,终于和这支人马叫通时,那边告诉他曾两次进入营口,均因遭到日军的干涉而退出来了。想沿着辽河北上支援草头屯也不行了,日军说辽河口有他们的商船,不准越雷池一步,不然就会引起双方交战,实际上这支部队被日军看住了。还没有等到郭松龄回答,电话线路被日军割断了。
这时,辽河右岸巨流河前线告急,他们的后路遭到了汤军和于部的猛烈攻击,现已首尾受敌。郭松龄急得团团转,他几次抓出腰间手枪,拍在案上,嘴里不住声地说:“马得标还没有把巨流河前线情况弄清楚?”
马得标和马太太在焦虑地等着霍铁北单骑去巨流河前线探听重要军情,可是一去半天,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临走时,她往霍铁北怀里塞了两块点心,因为她知道霍铁北已经两天吃不下饭去了,嘴唇裂成了一道道血口子,不时伸出黄焦焦的舌头舔着嘴唇。此刻,她想:可能霍铁北路过新民县城的时候下马回到家里探望老母亲去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霍铁北呢?他一路上紧着加鞭,打马来到了新民县城,从西卡子门一直穿到东卡子门,他瞪大着眼睛往前看,连头都没偏一下。他心里在掂量着自己的家,本来从老爷庙胡同一拐弯就到自己家的大门口了,可他脑海里老是闪着马太太那双深情的眼光,不容他停留片刻。他也感到自己是军人,有军务在身,更不容他停下马来。当他打马穿过县城大街时,看到那里象一个大破烂摊。街两旁的商店板门被砸开,门窗倒塌在路两旁,有不少房子被火烧着了,塌了盖、倒了墙,穿出了洞。总之,叫人看着这不是一座住过人的城,而是一座魔窟。在街上,他所遇见的人,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