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则闻言咯然不语,他的神色一变而为愁惨悲痛,20年来他对帮会流氓加意培植,呕心沥血,其用心之苦,不是一般朋友师生的情谊所可比拟。杜维藩的报告可能是他预料中事,但他内心对于留沪恒社分子的安全犹存一线侥幸之望,杜维藩的一番分析使他这最后的希望也归于破灭,于是,杜月笙陷于深巨浓重的悲哀之中。
杜维藩无恙返来是一件大喜事,因此杜月笙力疾而起,一连和他谈了几天,然而所听到的都是恒社分子怎样危险,留在上海的老朋友们各种不同的悲惨下场,这许多消息使杜月笙刺激颇深,于是,杜月笙犹未痊可的一场“喘大发”,又变本加厉,病况极其严重。他每天一阵接一阵的急喘,喘得他汗出如浆,神志不清,半人高的氧气筒用完一支又接一支,情况最紧急的时候,所有的医生不约而同摇头叹气,他们向杜公馆的人强烈暗示:应该有所准备。
因此,杜公馆上上下下乱成一团,几个成家立业的儿子,和三楼孙太太都住在外边,惟恐临时生变赶不及到坚尼地来送终,孙氏太太、杜维藩、杜维屏、杜维新,再加上住在坚尼地的杜美如、杜维善、杜维嵩,嫁到金家的杜美霞,所有杜月笙在港的太太、儿女、孙儿、孙女,每天都到坚尼地守夜,以防万一。
巨枭殒落他乡
从8月7日这一天起,杜月笙沉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不过他沉睡只是为了培养精力,使他自己能够妥妥善善地安排后事,而在所有乱杂如麻的事项之中,杜月笙最注意的还是他和知己友好之间银钱的往来,账目的清楚。人欠欠人,十万百万,在这般人里一向是“言话一句”,既不见账目,又绝无字据,因此就必须由他自己“言话一句”而理楚了清。
下午5点40分,杜月笙突然昏厥,有人跑过去把他的脉,惊天动地地一声喊:
“哎呀,杜先生脉搏呒没哉!”
顿时,妻儿、子女便爆出号陶大哭,而在这时,又有人发现杜月笙的小便直在流个不停,于是便高声地劝慰:
“不要紧,不要紧,还有小便哩!”
正巧守候的都是中医师,急切问无法下药救治,忙乱中有人飞奔出外打电话,请距离最近的吴必彰快来,但是一直等到6点20分,吴必彰才匆匆的赶到。这一次,吴必彰真是卖尽了气力,他用人工呼吸法,先使杜月笙喘过这一口气,“人工呼吸”紧急施救足达半小时之久,这时没有一个人认为杜月笙还有回生的希望,然而杜月笙却在7点钟的时候,悠悠醒转,一声长叹。
由于吴必彰竭力救治,终告妙手回春,8点钟,连打了两次强心针,方始把奄奄一息的杜月笙,从鬼门关口,拉了回来。
8月8日立秋,杜月笙的病了无起色,他时睡时醒,总是说嘴里干渴,频频地叫人取西瓜汁。其实杜月笙并不知道,他的家属听从医师嘱咐,在西瓜汁里拌了麻醉物品,以暂时性的麻醉作用,使他提神益气,以兼收利小便的功效。
早上一连喝了几杯特制的西瓜汁,果然,中午时分,杜月笙忽然清醒,精神徒长,他环顾四周,妻子、儿女的面貌历历在目,然后他问:
“事体我全部交代过了,你们还有什么并不清楚的,快快问我。”
妻儿、子女惟有不断抽泣,并无一人发问,于是,杜月笙又侧脸问陆京士:
“宋子良先生可有复电来?”
“复电来了。”陆京士赶紧地说:“10万美金之外,还有些利润,都在他那里。”
“那就好了。”杜月笙像是诸事已毕,说时似有不尽的欣慰。
这时候,家人戚友涌上前来纷纷提出建议,一致认为当时的主治医师过于谨慎,因而“水太灵光”,他们希望杜月笙能够同意换一位医师,“有以彻底改造”医疗方式,说不定,能够立刻解除杜月笙的痛苦,使他很快的“早占勿药”。
杜月笙以一种带有怜悯的眼神望着这一班人,由此,激起了他们更大的勇气,有人提张三,有人荐李四,众口交铄,莫衷一是,居然还引起了争论。
“算了吧!”杜月笙森冷地一声回答,宛如一盆冷水浇熄了无穷的希望,他满脸苦笑地说:“你们何苦要我多受些罪?”
杜月笙所谓的“受罪”,那倒不是他故作矫情之言,因为“精、气、神”三者已竭,头一步,他的排泄系统全部损坏,大便小便,毫无知觉地在自然排泄,偶然排不出来,还得动用工具,拿铜钲丢“通”,“通”时的痛苦,自非血肉之躯所能忍受。
8月10日,医生说杜月笙最好是能够多睡,可是他偏偏神志清醒,合不上眼,他和陆京士频频地交谈,忽然杜月笙伸手到枕头底下掏摸。随后,他摸出一个手巾包来。
“京士。”杜月笙把手中包递到陆京士的手上,告诉他说:“这里是7000美金。
“先生——”
杜月笙紧接着便作交代:
“你替我分一分。”
“先生。”陆京士忙问:“分给啥人呢?”
杜月笙的回答却是浩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