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蒋介石连逼带诱之下,杜月笙决定出走。但颇具戏剧色彩的是,他并没有按照蒋介石的意思去台湾,而是去了香港,他公开的理由是台湾天气较热,比较湿,对他的哮喘病不大相宜。实际上,他是极力想避开蒋介石。他清楚,自己孤身一人随蒋赴台,结局无非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行事。台湾不去,留下又不行,百思之下,认为还是先赴香港为上策。
1949年5月1日,杜月笙挥泪悄悄告别了留在上海的、年届80多岁的黄金荣,带着全家搭乘一艘荷兰渣华公司的万吨级客轮宝树云,离沪赴港。
在轮船上,杜月笙眼看着他熟悉的上海滩渐渐从眼中消失,不禁思绪万千:踯蹰的老外婆,赌输的大饼油条,失落的同胞妹妹,苦难的早逝双亲,还有他奋斗了几十年的基业,这所有的一切,都已逝去。想到这里,他的精神和那瘦骨嶙峋的身子再也无力支撑,一齐垮了下去。这可忙坏了他的小妾姚玉兰和孟小冬,在整个航行途中,她们俩人一起挤在杜月笙住的头等客舱内,轮流伺候这个落魄的闻人,好不容易熬到了香港。
中国共产党解放上海后,为了稳定上海的社会秩序,团结各方人士,曾派章士钊去香港规劝杜月笙返回上海。当时已弃暗投明的杨虎,也曾对杜月笙派回上海探问情况的黄振世说:“我过去的坏事不比杜(月笙)老少,只要改过从善,人家也宽容了我,叫杜老回大陆来,保他无事。”但杜月笙在残余之年,毕竟未能选择党和人民给他指出的光明大路,仍然顽固地避居香港,最后落得个客死他乡的结果。
到了香港后,杜月笙的日子也不是特别的好过,一是他经济开始拮据,时时担心“坐吃山空”。二是他的威慑力已大大下降,再也比不得从前了,周围的朋友接二连三地遇到麻烦。三是他自己身体越来越差,哮喘病日益严重。为了冲冲喜,他还专门补办了与孟小冬的婚宴,第七次当新郎去掉一点晦气。
对前途的极度失望,使杜月笙不得不求助于问巫占卜,借江湖骗子的信口雌黄来维持心理理上的平衡。于是,当时香港的一些著名相士,如袁树珊、李栩庵,还有什么紫虚上人等,都相继成为杜公馆的座上宾。这些相士们,为讨杜月笙欢心,专拣好听的说,袁树珊甚至推算出杜月笙还要再交十年好运,活到73岁后,方“福寿全归”。
依仗这些奉承话,杜月笙平日绷紧的神经才多少得到松弛。但时间一长,同样的奉承话听多了,杜月笙又担心别人在骗他,为了解除这种忧虑,证明自己听的是真话,杜月笙改名换姓,偷偷写了一封信,附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寄给台湾一个号称“六月息馆主”的算命先生,让他为自己算命。果不其然,那位“六月息馆主”复了一封信,上面批了两句话:“六十四岁在辛卯,天克地冲难度过。”这对杜月笙来说简直是晴空霹雳,以相士的谎话作为生命支柱的杜月笙,同样被相士的胡言彻底打垮。从那以后,他完全病倒了,哮喘病也每日加剧。
卑微的自守
杜月笙在香港每天都看上海报。一日,上海共产党的报纸报道说,中国通商银行大楼已经被共产党布置成为“工人文化宫”,而且正在里面举行汪寿华血衣展览,他便大叫一声:“不好!”
他心想,来不及逃出的叶焯山和马祥生一定糟了。果然,不久就传来马祥生、叶焯山双双被杀的新闻。马祥生和叶焯山两个凶手,一同被绑赴枫林桥,在当年处死汪寿华的现场,举行“规模特别庞大”的公审,参观者人山人海,树顶、汽车和三轮车上,全都成了临时看台。
马祥生、叶焯山两人坦白认罪,午时三刻,判决枪毙。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杜月笙回想当年,马、叶两位和他一道赤手空拳,打出一片花花世界,组织共进会,参加“清党”,原是他的一力主张,马祥生、叶焯山两个同党无非惟自己之命是从,如今杀汪案的主谋避居香港,马祥生、叶焯山则落了如此悲惨的下场。杜月笙兔死狐悲,报纸没看完就泪下沾襟,痛哭失声,于是心力交瘁,臻于极顶,他的喘疾骤然间如山洪爆发。
这一次哮喘发得来势凶猛,将人吓坏,杜月笙喘时但见他满头满颈青筋直爆,大汗淋漓,身上穿的丝棉袄过一阵像是才从水中捞起湿淋淋的。他每一次喘都有极度窒息,几次晕厥。喉头吸不进空气时,他会从床上直跳起来,伸张双臂,十指叉开,仿佛失足溺者急于抓到一块浮木。喘到这步田地,吃药、打针、喷烟,一概失去功效。中医西医穿梭般跑来跑去,商议,会诊,始终无法使杜月笙的喘势减轻,更谈不了使他止喘恢复呼吸平顺。
一位有名的西医戚寿南,他斟酌再三,提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办法:
“喘到这样,只好用氧气。”
从此,杜月笙套上了枷锁,他不分昼夜,常与氧气罩、氧气筒为伴,随身多了笨重的配件,使他八九个月不能外出。
医院里所备的氧气,原为急救之用,但是七八位名医采纳了戚寿南的建议,大批的氧气筒搬到了杜公馆,便成为杜月笙一刻不能轻离的活命之资,除非喘停,他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