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茜娅住进这座别墅,是联合纪元八十四年的早春,正值奥瑞恩联邦内忧外患之际。月末,东部边防传来紧急战报,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面异动触及乌尔顿火山脉连环爆发,致使国境线外“流放之域”的大批危险魔法族裔逃窜入侵。
中州安逸久了的居民早已习惯类似新闻。因此尽管报童走街串巷、叫得卖力,也未能多兜售几份报纸。军部这边显然忙了起来,阿纳鲁有时彻夜不归。问詹姆斯,只说是公务繁重,并非不想回来多待。
别墅位置距离军事基地只有十来分钟车程,是中州罕见的闹中取静之处,圈地极大,紧邻着栽满杜鹃花的山丘,没有任何工业嘈杂声。
但在加茜娅看来,这里实在有点死气沉沉。从庄园庭院再到室内,中规中矩的贵族装潢,宽敞空旷,布满魔纹监控屏障。除了园丁和大批新来的管家仆从,就没人了,喷泉日复一日独自表演。
加茜娅自己也总不在家。众仆闲得发慌。他们知道,两位新主人聚少离多,并且即将一个东一个西地奔赴异地,真不明白雇这么多人干嘛。或许是充门面,可充给谁看呢?
他们成了郁闷的守寡者,简直要集体诉起闺怨。
于是有机灵的,逮到阿纳鲁和加茜娅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共用晚饭的时间,在长桌边上菜时,建议他们趁分别之前,多多相处。很快被管家呵斥下场。
阿纳鲁像是听进去了,若有所思。加茜娅正愁怎么接触他的文件,闻言立刻抑扬顿挫地抱怨:“也不知道你所谓公务是什么公务,好像带不走一样,离了基地办公室就处理不了啦!”
“有很多会议。再说,都是机密文件。”他用完餐,放下刀叉,简略地回复。
此时加茜娅才吃了一半,抬头,看到他静静望着自己,深邃的蓝眼睛似乎带有笑意。壁炉和蜡烛光荧荧跳动,将这位军官冷硬的轮廓溶得温柔了许多。
“你总是不相信我,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工作比我重要很多吗?”加茜娅垂眼,用力地叉起一小块黄油面包,不吃,但嘴角下撇。
“身在其位,很多事情没有办法。”阿纳鲁说完,后面又问加茜娅最近的日常,她却不肯说话了,埋头一个劲细细地啃面包,很专心的样子。并且,鼻子眼睛都有些红起来——那是一点点逼出来的,刚刚好,不至于太刻意。
他静坐许久,叹了口气:“如果你想的话,我尽量回来多待。”
加茜娅点头不语,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别扭半天,听起来就像他不喜欢和自己相处似的!非得她表现到这个地步。
不管怎么说,那个落着锁的书房,总算打开了。虽然跟防贼似的,从不让加茜娅进去,但好歹是离她的目标更近一步。
阿纳鲁日落时回到别墅办公,一直到后半夜才休息。无论多忙,他总能和加茜娅一起吃晚饭。路灯亮起后,就牵着手一块儿到花园散步、说点闲话,偶尔开车去逛街,出手大方地任她购物。
没过几天,两个人就越来越多地不说话,只是单纯依偎在一起坐着,感受彼此加快的心跳。花园里有些地方没有灯照,暗得只剩月光。
起初他不怎么习惯接吻,但加茜娅主动,从轻轻浅浅的柔软触碰,到气息和唇舌终于扭动着搅在一起作响。她伏身压在他胸膛上,他收紧托在她背上的手,神经的热流一遍遍滚过周身。
光这么一件事就能消磨到深夜。
阿纳鲁留下的时间更长了,甚至有时候只是看着加茜娅忙活,看她赤脚在铺了地毯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布置点什么新装饰品,比比划划地征询他的意见,再扑进他怀里嘲笑他的审美。
日子忽然变得很慢,他开始注意到许多新事物。壁炉里火芯变换跳动的色泽,落地窗帘上缓缓攀爬的阳光,加茜娅耳垂上一粒细小的痣点,笑起来唇角上翘的弧度,她的裙摆上舒缓、流淌的褶皱。他看她一切都可爱。
他有时也恍然感到惊奇,仿佛进入一个从未知晓的世界,什么不相关的也都变得和加茜娅有关,都有她的影子,都令他暗暗地滋生喜悦。
但,他依然不让她进书房,哪怕她从仆人手里接过茶点端来,他也只会自己出门迎接。这一条底线,无论如何也不触碰。
没关系,加茜娅心想。她已经大致摸清了书房多重锁具的密码变换周期,以及他身上藏钥匙的规律,只等某个可乘之机下手潜入。她还有一些新方案,比如叫仆人们多储备点酒。
平日里,她在资源署培训时越发气定神闲,因为想好了将秘密泄露给别人的嫁祸对策,暗中开始准备手续。而黑蔷薇化工厂那边,也终于叫她监听到了想要的电报消息。
加茜娅把新组装好的简易电报机藏在卧室墙壁的机械挂钟内,同时从衣柜后方隐蔽接通电源和天线。这样能够自然掩盖轻微的滴答声,即使进来打扫的仆人也很难发现。
在机械钟内部,齿轮间隙里,她还设置了一卷可打孔纸带,自动储存电报内容,每天房间落锁后悄悄查看。
她先是收到黑蔷薇化工厂新发来的商谈安排,以工作忙碌为由选择了自己离开中州后的日期。接着,就监听到了工厂办公室发出的一封秘密电报。
破译密码是加茜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