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过后,地里热气刚冒头,柴棚后那口小井边,已经开始有锤子声响起来。李麻子扛着昨晚试射成功的那把三槽弩,眉毛几乎快拧成一根绳,来回比着角度,不时就往案子上比划两下。
赵乾站在台阶边,喝着热茶,看他忙活得起劲,笑了一下:“再看下去,你都该跟它成亲了。”
李麻子头也不抬:“我这不是记得你说要做十把吗?我正琢磨这槽口怎么开快点。”
赵乾点了点头,走到他跟前,朝旁边招了招手,“婶子,你那两块弩身底板不是刨好了?拿过来我看看。”
女篾匠擦了把额头的汗,手里抱着两块细刨过的白榆弩板走过来:“今早刚刨好的,榫眼我还没打,怕打歪了。”
赵乾接过来看了眼,手指顺着弩身边缘滑了一圈:“很好,榫口我来打,你们专心赶进度。就算没有十把,八把也成。我们有两天时间,但最好明天能成。”
他说到这,转头朝许大勇喊了一声:“大勇,把东边的地画出来,不挨坡的那块空地。早上我量过了,够起十几间房。”
此话一出,几个正在后头削木板的工匠顿时眼神都亮了。柱子在旁边搬木条,咧嘴问了一句:“老大,那房子,瓦是真的瓦啊?”
赵乾一笑:“真瓦,青的。房前种树后起灶台,哪天再给你们修条小围墙,你们的娃娃都能在地上撒尿写名儿。”
李麻子抬头笑骂一句:“赵哥你少扯!先把饭炊熟了再讲梦话,你看着,你那十把弩,今天得出两把,不然我李麻子倒着写!”
赵乾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却落在远处渐亮的天空上。日头快升起来了,今天得赶进度,后天就要见真章了。
到了中午时分,第一架成型的三槽弩已经被拆解下零件,按部位铺了一整块席子,李麻子和女篾匠轮番讲解结构给其他人听。
赵乾坐在棚角没吭声,只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厨房,拿了个干净陶碗装水回来,又往碗里滴了两滴墨汁,把那三槽弩的关键接缝涂了一遍,晾在太阳下暴晒,看有没有走线松动。
晒完后他就不再碰弩,只站在棚外问:“上午这批料子,够做几把?”
李麻子一边擦汗一边答:“要是人手齐,今明两天赶出十把应该没问题——不过得连夜熬。”
“成。”赵乾看向许大勇,“从寨里挑十个眼明手快的青壮,下午开始教他们装箭,明天上午全体操练。后天这时候,我们要出山。”
“十个?”许大勇皱眉,“那几个青壮里还有俩不会识弩道,连簧怎么拉都没见过。”
“那就让他们见。”赵乾语气温和,“别想着都成高手,先能用,再学得准。”
“行。”许大勇点了点头,又追问一句,“那十个弩,怎么分?”
赵乾看着他:“你、柱子、麻子、篾匠、老王头、我自己,还有几个今天帮忙装槽眼的,按熟练度排。明天实操后再定最终谁拿,打得准的优先。”
“好。”许大勇转身就走。
张老汉在一旁咧嘴:“哎呀我这把老骨头也能排上号,行啊,活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自己值钱。”
棚子里一阵哄笑。
赵乾站在一边没插话,只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晾在一旁的旧门板,那上面三根箭还牢牢钉着,一根都没掉。他低声说:“力道稳得住,再多来几把,我们就真有点门面了。”
许大勇站在一边,拿着个粗木桩子看了半天,开口道:“赵兄弟,我这屋能不能稍微靠近点寨墙?我想后头留个地方养两头猪,到时候杀了也能给寨里添点肉。”
“行啊。”赵乾一边笑一边点头,“你要是自己养得起来,到时候我亲自来割第一刀。”
旁边人听了起哄,连柱子都挤进来喊了一句:“我先报个名,我那屋想靠井近一点,我媳妇说打水省劲。”
“你媳妇不是你想象出来的吗?”有个年轻汉子喊了一句,顿时引得一群人哄笑。
赵乾也笑,转身拍了柱子肩膀一下:“等你打出来十把连弩,我不光给你挨着井盖,还送你一口大水缸放门口,连媳妇都帮你写在门板上。”
“真要送个媳妇,我连夜干十五把!”柱子拔高了嗓门,回身就蹿回棚子,喊了一句“李麻子,借我锉刀,我也来削!”
后院里一时间又热闹起来,鸡飞狗跳,木屑乱飞。
......
木架边,李麻子正带着两个人锉榫口,旁边汉子手里拎着两团刚晾好的牛筋,一边抽拉一边喊:“弓臂那边的筋再缓缓,别又拉裂了。昨晚那根一松,差点甩我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