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走路速度不快,脚下踩着碎石沙土,每一步都很稳当。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褂子,看着不怎么起眼,脚上的草鞋倒是干净又结实,腰间的短刀紧贴着后腰,有一半还藏在衣摆下面。张老汉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低着头,手里握着柴刀,一声不吭。
两人走到拒马边的时候,那军官正要转身,突然注意到这两个不太像流民的人走过来,眉头皱了一下,抬手拦住他们:“你们俩干啥的?”
赵乾拱了拱手,神色很镇定地说:“我们是山里人,过来置办点东西,身上带着路引呢。”
“拿出来瞧瞧?”
赵乾没说话,顺手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军官没再多说啥,收下银子,掂了掂分量,又朝旁边的兵丁点了点头:“让他们从左边进去。”
赵乾又拱了拱手,接着从袖子里又拿出一锭银子,捏在手里,笑着说:“还不知道这位将军尊姓大名呢?我叔侄二人初到这儿,还请将军多指点指点。”
军官这才正眼看他,伸手接过银子,语气缓和了些:“行啊,你小子挺上道。记着,老子姓许,叫许有财,守这白水城好多年了。进城以后少说话,别乱走,最近可不太平。”
“多谢大将军指点。”赵乾拱拱手说道。
听到大将军这个称呼,许有财更高兴了:“嘿,好说!好说!从右边进去吧。”
赵乾这才带着张老汉进了城。
进了城门,感觉跟城外完全是两个世界似的。街道很整齐,两边是砖木铺面和宅院,吆喝声、骡马声混在一起。
进了白水城后,赵乾没有马上去打听消息,而是凑近张老汉,小声说:“注意点。”说完用眼神示意身后有人跟着。
张老汉好像明白了什么,手在刀柄上摸了摸,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城里的街道不算干净,是砖石铺的路,两边商铺一家挨着一家,虽然人不是特别多,但也不至于冷清。卖菜的、卖布的、挑担子的、穿绸缎的、光膀子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太阳在头顶照着,尘土漫天飞扬。
赵乾沿着街边走,一边打听哪里有杂货铺子。绕了两条街,终于走进一家卖油盐杂货的小铺子。
他挑了两包粗盐、一小壶灯油,又随手拿了几样零碎的麻绳、碎布头。张老汉则装作掂了掂箩筐边上的磨刀石,最后选了一块最便宜的。
“多少钱?”赵乾问。
伙计笑着说:“不多不多,一共一百八十文。”
赵乾掏出一小锭碎银,丢在摊上:“找铜钱。”
收银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对面——一个穿短褐衣服的男子站在酱菜摊边,装作看腌黄瓜呢,眼睛却不时往这边瞟。
张老汉低声咳嗽了一声。
赵乾“嗯”了一声,提着麻袋往外走。两人绕过后街,又进了一条破旧小巷,从另一头出来。再回头看,刚才那人已经不见了。
“应当还在附近,小心点。”张老汉低声说。
赵乾点点头,看到街边一家门口挂着红帘的酒馆,就走过去。
酒馆不大,门槛有点歪,里面有五六张桌子,炉子边上煮着茶水,柜台后面坐着个打着哈欠的掌柜。
赵乾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张老汉一声不响地坐在对面。
“来壶热茶,再来点咸豆子。”赵乾开口说。
掌柜应了一声,转身进去泡茶。
赵乾这才轻声地说:“看来咱们这位许大将军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啊。”
张老汉端起茶碗,吹了吹,喝了一口,低声回道:“就是个老油条。”
掌柜把咸豆子端过来的时候,赵乾顺口问:“掌柜的,最近城里还太平不?”
掌柜抬头仔细打量了他们几眼才回道:“您二位看着面生,刚进城的吧?这年头,嘴上得小心些。”
赵乾笑着掏出几枚碎银子,轻轻推到桌边:“我们叔侄是逃难来的,头一回进大城,也不晓得该躲着谁走,就怕万一得罪了哪位大人物,您给提个醒。”
掌柜眼皮都没眨一下,手一拢把银子收了,语气立马轻快不少:“也怪不得你们多问,这年头谁不怕踩雷?不过今年确实乱得更厉害,听说闯王爷把河南都杀光啦,吓得不少人逃难到这儿。”
赵乾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豆子,含糊问道:“那官府怎么应付?”
“还能怎么应对?收钱呗。说是‘协防银’,一个户头得交两吊,说是支援驻军的。不交?兵丁就拿绳子堵门,逼着你卖东西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