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说:“阿婤……”
“唔?”我挪动一下我的脸,稍微有点不满意的,我希望这一刻能够无限地延续下去。
“阿婤,该进屋了,”杨俊说下去,“我们快要冻僵了。”
我惊醒,忍不住笑起来。然后我们进屋去。我亲手为他煮茶,就算身在晋阳,我这里依旧有天下最好的茶。我比任何时候都更精心,带着一点点讨好他的意思。
心情变化了,很多事会跟着变。
杨俊一定觉察我的异样,几次看着我,带着探究的目光,我给他柔美的微笑,他便也禁不住地笑了。
屋外那么大的雪,屋里暖洋洋的,空气里飘着茶香,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一切都是我喜欢的。
这时候,侍女进来,叫一声:“殿下。”带着明显的为难神情。
杨俊问:“什么事?”
侍女迟疑片刻,回答:“府里来人了。”
杨俊变了脸色,就像燃尽的炉火,飞快地黯淡下去。他歉然地看着我,一定是希望我给他一个微笑,就如同以往的许多次。
但我给不出来。我的心也像燃尽的炉火,飞快地冷下去,冷下去。
老天真吝啬。我的美梦只做了半个时辰而已,这么快,就如肥皂泡一样“啵”地一下就没了。
我不知道,如果我说:“留下来”,杨俊会不会真的留下来,我也不想试。如果他真的留下了,也不过就这么一次而已。更何况,我有这个资格说么?
我拿起他的衣裳,替他穿起来。
杨俊一直看着我,但我避开了他的目光。
“阿婤……”他握住我的手,低声地叫。
我终于抬起头,为的是止住他下面的话。那些话毫无意义。我轻轻抽出我的手,给他系上斗蓬的带子,心中酸涩,但还忍得住。
我尽力微笑,还算成功。虽然迟到了,但杨俊立刻露出释然的神情。我说过,他是个容易哄的人。
但我不是,我没那么容易解脱。
上一次,我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让自己能够试着不再想起杨广。
杨广,如果他面对同样的情形,不会离去。
他也不会把我扔在隔两条街的地方,隔上许多日子来看我一回。
他如果要送我礼物,会送我整座山,整片原野。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到这些,为什么会把杨广拉出来做比较,这根本不可比,就好像,我也永远不必担心杨俊会逼迫我做什么事。他们虽然是兄弟,性情却南辕北辙,我想不出还有比他们更不同的兄弟。
更何况,想这些完全于事无补,只是让我更加难以解脱。
过两日,杨俊差那婆子来看我,带着一只碧玉指环,雕碧玉的叶子,花藤蔓过指间,一点白,巧雕成小小的花朵,像茉莉。
“王妃身子不好,殿下一时脱不开身。”婆子十分殷勤地解说,“过两日殿下一定来看六娘,若六娘缺什么,吃的、用的……老奴就替六娘办了。”
我把玩那戒指一会儿,然后丢开。
“原来秦王妃病了,殿下连府门都不得出的?”
我不该这么尖锐,我只是……脱口而出,有股子情绪在那里堵得难受。
婆子颇觉意外地看看我,眼里有怪异的神情一闪而过,又迅速地恢复常态。我知道,她在心里说,你算个什么?配说这样的话。
她微微地笑着,“如今府里事自然是多些。六娘若是烦闷,老奴倒知道些好去处,可以去逛逛的。”
我叹口气,“不,不必了。承你的好意,多谢。”
我自己上街去游逛,带着真儿和云娘。大雪天,能躲在屋里的人都躲在屋里,街上一片冷清,连铺子都关了许多。有时候,听见街边人家的家里飘出说笑的声音,光听语调就是那样快乐。
侍妾不是那么好当的,就算是外室也一样,时时地计较着郎君的态度。
回来时,我已决定一定要回到过去的心境。
我请了一个画师来教我画画,工笔花鸟,从最简单的描线开始。我十分下功夫,每天花几个时辰在上面。杨俊来时,我正在勾勒一只蝴蝶,美丽的斑纹,蝶须挑逗锦簇团花。
他站在我身后,故意静默地端详良久。
我也故意地装做不知道。画完最末一笔,将笔洗净,插回去。白玉的笔洗、白玉的笔筒。我回转身,温柔地对着他笑,“殿下,几时来的?请坐。”
杨俊凝视我,许久,下了一个结论:“阿婤,你生我的气了。”
我平静地说:“没有。”
“你有。”他低声说,靠得我很近,唇间呼出的气拂在我面颊上。
我无声地叹口气,是,曾经生过气,但是现在早已经过去了,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他错过了什么。我稍稍向后仰一点儿,正视他,“真的没有。如果殿下再这么说,我倒是要恼了。”
然后,我去替他煮茶。厨房准备了胡炮肉,将肥白羊肉,扮上盐、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