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样分法呢?趁赌局终于散场,杜月笙去睡了,江肇铭还不曾走,杜公馆的总管、账房诸人先商量起来。
江肇铭出来说了话:
“照规矩么,彩头归老板,贴补开销。中头呢,上下人等大家分分。”
焦文彬年纪大了,杜公馆的账房先生,已经换了杨渔笙,杨渔笙跟万墨林开玩笑,他悄悄地拉他一把说:
“墨林,算算小头也有十多万。啥个上下人等大家分分?我伲两人分分脱子拉倒吧!”
“这个不行,”万墨林紧张地喊了起来,“我们两个分了,马上就会出事体!”
杨渔笙哈哈大笑,当天晚上,万墨林便去请示杜月笙:这笔小头,应该如何分法,方始可以“摆得平”?
杜月笙的答案,使万墨林,甚至杨渔笙大出意料之外,他不加思索地说:
“带上隔壁头,大家一道分分。”
华格臬路杜公馆的隔壁头,众所周知,是张啸林张大帅的住宅,那边的上下人等,几乎就跟杜公馆差不多了。“爷叔”这样交代,万墨林唯有遵办,他和杨渔笙按着人数一个个点,一个个分,统计下来的结果,单说杜公馆:杜月笙、三位太太和一大群小姐不算在内,光是分小头的,便有一百单八将。
由此可知杜公馆昔日之规模,楼下书房里有常驻办公,一天到晚忙个不停的秘书,头一位是翁左青,翁先生处理文翰忙不及,又重金礼聘徐慕邪。杜月笙一生一世好像最敬重读书人,他当然不会叫秘书老爷分头钱,把秘书、账房、管家一律剔开,当时杜公馆一共有九部汽车,每车设司机一人,助手一人,这便有了十八位。此外,前楼、二楼和三楼,仿佛一楼成了一个单位,自有其大司务、手下、听差、娘姨、小厮和丫头,每一位少爷或小姐,也都拥有三四个佣人。诚所谓“仆扈如云,漪欤盛哉”!
早年上海,白相人“混世界”,穿的是纺绸缎短打,一襟中分,单排钮扣,胸前要冒出一条金表链,表链越粗越表示有身家。金表链在左胸绕个弧形半圆圈,链末系以西洋打簧金挂表,塞入衣袋,除此而外,手指上还必得佩只油光闪闪亮的金刚钻戒指,倘若少了这三样,那就是寒酸得很了。
1927年前,杜月笙未能免俗,也曾作这样的装束与打扮,他甚至别出心裁,在右手腕上刺了一只蓝靛的小小铁锚,指拇大小,若将雪白的袖里往上一卷,小小蓝锚便赫然出现。还有,他所佩戴的那只火油钻,寒光熠熠,夺目欲眩,重量是四克拉半。
有一天,杜月笙出席一个达官贵人纷至沓来的盛大宴会,高冠峨服,衣香鬓影,他由于自卑感作祟,已经觉得很不自在。偏偏有人提议请杜先生讲几句话,他急窘无比,正想站起来打躬作揖,加以推辞。却有张啸林出来替他解围,他说还是让他来代表杜月笙致词吧。
杜月笙那天着的倒是长衫马褂,张啸林大放厥词的时候,他坐在上席闲来无事,暗暗打量那些有身家、有地位,而且有教养的绅士,他忽然有所发现——在座的人,没有一个手上戴戒指,戴他那种惹人注目的大钻戒,因此他觉得大为不安,他一向从善如流,进步神速的,他当时便将手上的钻戒转了一圈,把那只大钻石紧紧地握在掌中。
那天他回家以后,手上的大钻戒脱下来了,放进保险箱里,从此不再佩戴。同时,他经常穿着长衫,不时注意领口的扣子可曾扣好,三伏暑天,他在家里也从不袒胸露臂,或者就着汗衫马甲。侠林中人最讲究上行下效,杜月笙改了装,风气一开,毋须通令,不必告白,黄浦滩上最少脱掉了一千万只钻戒,白相人和大绅士,同样的衣冠楚楚,谨言慎行了。
闻人不忘享乐
1925到1926年,杜月笙三十八九岁,其赌博公司生意兴隆,鸦片烟买卖做来得心应手,光是“大公司”里派定的“公费”,他每月已可收入现大洋一万元,其他种种收益,更可能十倍于此。
幼小父母双亡,童稚孤苦无依,小时瞎摸乱闯,青年孜孜不倦,一直到了如日中天的鼎盛中年,杜月笙开始摆个场面,稍微有些风光;将那成功滋味,统统地尝一尝,他倒是有过一阵子神怡心旷,快乐欢畅。
他的兴趣向多方面发展,而且,每每证明无论他学什么,进度都是相当的快。不过有一点,由于时间和精力的有限,使他唯有浅尝辄止,无法深入。
譬如说唱京戏,他有一个愿望:凡是他所看过听过的好戏他都想照单全收,因此,生旦净丑,文武场面,他样样都能来上两手,或则整出,或则一段。譬如说:他昨天听了一出姚玉兰的捉放宿店觉得过瘾,今天他便会请姚老生亲自传授,明天又看了杨小楼的起霸边式又好看不过,后日他又请杨老板来教他练武功了。唱不唱得像,练不练得成,他却是并不在意,反正是好白相的,杜月笙决不会去吃开口饭。
不过,杜月笙虽然不靠唱戏吃饭,倘使他若兴致一来,粉墨登场,却比任何京朝名伶,海派大角,还更叫座,更有号召力,票房价值更高。前后二三十年间,每一次上海发起劝募捐款,杜月笙不是主任委员,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