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自己,到那种地方去,干不出好事来。万一搞不好,身败名裂,眼面前的饭碗,可能又要敲掉。
但是有一次,竟然有人向他挑衅,他们存心拖他下水,想起劝将不如激将:“喂,杜月笙,你要是有种,跟我们一道白相去!倘使你能过赌挡不下注,看见姑娘不动心,那才算你狠!”
当时他心想,这算得了什么呢?去就去!一方面开开眼界,一方面测度一下自己,是否真有志气?果若不下注不动心的话,趁此机会,以后还可以堵住他们的嘴,叫他们死了心,杜月笙决不同流合污。
于是,他坦然地着他们去了,其结果,是罪恶吞噬了他。杜月笙不但下了注,而且赌兴越来越豪;不但动了心,而且沉迷越来越深,他由于走马章台,浪迹平康,险乎送了他的性命。
杜月笙在上海,可以说事事都由最低层往最高峰爬,心智、交游、财富、事业、名誉、地位莫不如此,即使是他一生的两大嗜好,也一概皆然。
上海的赌窟,首推豪华奢丽的俱乐部,次属固定地址上的中型总会,等而下之,是幽僻角落临时摆设的赌棚,以及流动性质随遇而安的赌摊。
杜月笙先从蹲在马路边的赌摊上赌起,掷骸子、押单双,赌法单调,输赢太小,他觉得不过瘾,又钻进赌棚去呼幺喝六,推牌九、搓麻将,有一度他还迷于三十四门押其一,中了获利三十倍的花会。他自制钱、铜板,赌到角子、银洋。战前他事业最兴盛的时期,家里每日设局,一场输赢,高达三五十万。
至于冶游,上海的堂子分三等,长三,幺二,最低级的是花烟间。二十岁的杜月笙,不敢上三书寓,也逛不起幺二堂子,他只有在那些拉客野鸡、肉身布施的花烟间里流连徘徊。这和他后来在上海花国领袖面前一掷万金,了无吝色,而每当走马章台,叫花子密密层层排队等着施舍的盛况,岂可同日而语?
小东门的陈世昌,绰号“套签子福生”,胸无大志,干的是赌和嫖两档营生。所谓套签子,是一种街头巷尾小来来的赌博。脱胎于花会,简单而便利;一只铁筒,插卅二枝牌九,下尖上方,作签子状;或十六枝分缠五四三二一不等的五色丝状铁签;庄家赌客,每人各抽五支。赌牌九则配出两副大牌,比较大小,赌颜色即比较谁的颜色多。业者一手抱签筒,一手挽竹篮。竹篮里装的花生糖果,也可以赌果品,也可以赌现钱。
“套签子福生”陈世昌,起先挽篮抱筒,就在小东门,十六铺一带,沿街兜卖兜赌;为了适应环境的需要,他未能免俗,投身“青帮”。“青帮”仅次于洪门,是我国第二大帮会,历史已有三百余年。“青帮”的祖师是罗祖,创始人为翁、潘、铁三位同门兄弟,都是江淮人。他们分别收徒,立下三堂六部二十四辈,以及十大帮规。
三堂是“翁佑堂”、“潘安堂”、“钱保堂”。六部分别执管引见、传道、掌簿、用印、司礼、监察各事。二十四辈犹如家族订定的辈行,计为“清静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行理,大通悟学”。
民国以前,上海滩上的青帮中人,系以大字辈当家,如张仁奎、高土奎、樊瑾成、王德龄都是大字辈的人物。陈世昌是小角色,算“通”字辈,而杜月笙那时候初出茅庐,拜了陈世昌为师,于焉成了青帮中的悟字辈。有人以为堂堂杜月笙,竟会拜陈世昌为师,殊不值得。其实在二十岁的杜月笙心目中,陈世昌就不失为一位像样的人物了。
自从杜月笙寄情雩蒲,迷恋花丛,他便和陈世昌结了不解缘。陈世昌慧眼识人,很看重杜月笙,而杜月笙恰巧也想在阴阳地界找个稳妥的靠山,得力的支援,免得遇事上当吃亏,于是他们二人一拍即合,由陈世昌开香堂,收了杜月笙这个为青帮光前裕后,义节聿晤的门人。
据说杜月笙是在上海市郊一座内履行加入青帮的拜师仪式。那天晚上他与十多个将入帮的:“倥子”(帮会切口,指未入帮者),由引见师带领,首先在庙门上轻敲三下,然后与庙内按预定程序进行。
庙门打开,杜月笙等鱼贯而入。庙内香案上供有祖师牌位,“老头子”陈世昌则坐于居中一张靠背椅上,两旁分列着传道师、执堂师、护法师、文堂师、武堂师、巡堂师、赞礼师、抱香师等前辈“爷叔”。
杜月笙等进庙以后,恭敬肃立,先后履行净手斋戒的仪式。所谓净手,即打一盆清水,由陈世昌起,按辈份依次洗手。所谓斋戒,即倒一杯碗清水,由陈世昌起,按辈份依次嘴不碰碗地喝一口。
净手斋戒完毕,抱香师走出行列,高声唱请祖师,然后在各祖师牌位前磕头烧香,关紧庙门,宣布本命师参祖。陈世昌随即款款而起,面对牌位,自报姓名:“我陈世昌,上海县人,报名上香。”报毕,三磕头。其后,在场众人如法炮制。
拜完祖师爷,便举行入帮大典。引见师和传道师带领诸“倥子”拜本师及其他前辈。之后赞礼师分给各人三支香,“倥子”们捧香下跪,恭听传道师介绍帮历史。介绍完毕,陈世昌俯望跪着的“倥子”问道:“你们进帮,出于情愿,还是人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