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新时代的人们总喜欢整点运动爱好,那加茜娅一定是每天运动量最大、方式却最为朴素的。
她吃得并不多,因为兜里总是没几个钱;但她每天早上从北岸贫民窟一路步行五公里,穿过数条管道交错的大街,抵达中州核心富人住宅区,站在十一月凛冽的寒风中等车。
仿佛她本来就住在这儿。
这样周到的细节,只为完美地伪装上层身份,混入政府部门就职——那里坐满了出身优渥的聊天家与喝茶家,门槛是不低的。在这里等车,通常能与路过的同事混脸熟,让他们也以为她是个体面小姐。
而加茜娅的运动不光在于走路,还在于极致的脑力劳作上:她是一名数据间谍。
此刻,她坐在路旁的车站椅子上,听头顶纵横交错的蒸汽管道轰轰震颤,看轨道车从不远处吐着白烟隆隆而过,心里则默背今日需要窃取的资料内容。
接线人已发来几次催促,若再不行动,恐怕又要挨处罚。上次被他们抓住把柄,差点废她半条小命。
加茜娅扶着被风吹起的帽檐,手心里微微出汗。一抬头,正看到有辆熟悉的车开过来。
在这里坐着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经常能搭上同事的顺风车,是交朋结友、讨好人脉的最佳时机。
那辆黑金配色的汽车停在她跟前,窗户降下,从后排沙发座上探出一张笑盈盈的脸。
“早安!小姐!”
米拉围着貂毛披肩,探出头,手肘撑在窗框上向加茜娅打招呼,不断地呼出白色热气。
加茜娅也笑着回了“早安”,提起裙角,等司机打开后门,从从容容地踩着放下的小脚踏板上车。
车发动了,两人挨在一块儿聊天。
“昨天的晚宴热闹极了!可惜你又不来。”
“你知道的,我父亲向来不准我参加集体活动。能允许我住在外面,抛头露面地上班,就已经是他的底线了。”加茜娅蹙着眉。
米拉不以为然地一撇嘴:“都什么时代了?家里有你这样的女儿却不让出头,真浪费!”
她没有继续说,因为她觑见加茜娅黯然地垂下了眼。
米拉叹了口气。她和加茜娅曾是大学同学,在所有人的认识里,加茜娅一直很神秘,似乎来自于某个不知名的隐士贵族世家。
——这并不奇怪,尤其对一些棕发黑眼的远东血统来说,女人很应该规规矩矩地守在深宅大院里,世代传承地相夫教子。
也有人怀疑过加茜娅贵族身份的真实性,可她实在不像这儿的穷人,身上没有怪病和怪味,每天穿着得体的衣服,一举一动优雅养目。
有时候,米拉甚至会为加茜娅身上的忧郁气质着迷。高贵、美丽、哀愁,才华出众。她有点嫉妒她,又近乎崇拜她。
而可怜的加茜娅总是向她抱怨家人的刻板、生活的艰辛,所以米拉又有些同情她,遂抵消了对她的负面情绪。况且,加茜娅总是对自己毫不设防,什么都愿意说,这就更加拉近了女孩间的距离。
米拉自认为擅长暖场,因此即刻转移话题:
“你猜猜,我昨晚上见到了谁?”她不等加茜娅回复,就一口气地接着说,“是蒙格马利家族的小儿子,莫伯斯·蒙格马利……我可不夸张,他那气质,那眼神!谁和他说话,谁就会被哄得晕头转向、把家族三代的秘辛全盘托出!”
加茜娅抬起头,露出一点笑,鼓励般地望着米拉,等她继续分享八卦。
这就是米拉最喜欢加茜娅的地方。她是个很能给出情绪价值的好听众。
“你听说了没?蒙格马利家的长子前两天遇刺了!元老院议席都拿到手了,竟然还会出这种事。”米拉瞪大眼,“但这位莫伯斯呢,亲哥哥还生死未卜,就到处参加宴会。你说,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底牌?这个最显赫的大家族要易主了……”
说到后头,米拉不自觉地将手掩在唇前,放低声音。她高兴地看到加茜娅扬起了眉毛,恍然大悟般看向自己。
“阴谋?这真是太可怕了!”
“对啊!”
两位刚相熟不久的贵族闺蜜捂住嘴,共同露出震惊的神情,气氛更加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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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一座银灰色巨大圆顶建筑的外侧花园入口停下。
西装革履的司机低头弓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拉开车门。
加茜娅提着裙摆走下车。
眼前是“奥瑞恩联邦国资源管理与开发署”的正门,八扇金属大门一字排开,黄铜浮雕上镶嵌着七州纹章与象征矿石,另附精灵语、矮人语等密密麻麻的铭文。外围排着许多背枪的守卫与等待检查的人群,声音嘈杂。
加茜娅走入安检区,将刻有符码的身份晶卡放入卡槽。随着齿轮契合转动的低鸣和蒸汽流动的“嘶嘶”声,大门朝内打开。
一条大理石道路通向主楼正厅,两侧排布着装饰性浮雕灯柱,刻画联邦各族共同勘探资源的场景。纪念碑沿路摆放,呈现历年来重要的资源发掘成果。
低层工作区人流量极大,寻求投资合作的各族代表在这里咨询业务,职员们则怀抱大卷地图文书来来往往。交谈声及机械运作声不绝于耳,天花板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