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涛听得心惊。
江步月的神情却始终不动,只冷冷问出一句:“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顾清澄一怔。
“你说你是寻人之人,不会武功,却能从秋山寺中独自脱身。”他原本顺着话锋,几乎要问出:
“我见过你,抱着她越过火光。”
话至唇边,却终究止住。
一一那一眼,说与不说,都会落了下风。
他目光微敛,轻描淡写地一转:
“陆六刀法粗劣,但力道不轻一-你如何避开的?”他声音平平,语气轻缓,似是风轻云淡,又像是在逼她走进下一个圈套。这次轮到顾清澄沉默。
她不确定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但她知道,他在试探。
更知道,这一步,她不能退。
更何况,她早有准备。
“我没有避开……
她的语气轻而弱,几乎听不出情绪,却透着某种恰到好处的苍白倔强。她看着江步月,抬起了右臂。
袖口滑落,鲜血淋漓。
那伤口,贯穿前臂,血肉模糊,正是那一刀实实在在的代价。江步月目光微顿。
顾清澄低声道:
“我只是……护住她。”
声音很轻,却足够了。
血,是最好的解释,也是最好的筹码。
她仿佛早已预料这一问,一早就准备好这道答案。“所以,小七,叩谢四殿下……救命之恩。”江步月垂眸,眸色微暗。
眼前的少女,太像她了。
不是样貌,而是她抱着林艳书的身形、与他说话的气息与锋芒一一熟悉得几乎令他烦躁。
但她的名字,身份,她的来路……都不对。他不信巧合。
但他更不相信所谓的,宛宛类卿。
他第一次,愿意信自己的直觉。
“你受伤了。”
他声音很淡,对黄涛道:
“但林小姐气息不稳,耽误不得。”
江步月转眸,语气平静:“先送她下山。”黄涛一愣,瞥了眼顾清澄染血的衣袖:“可小七姑娘她一一”“她还能说话。”
江步月只淡淡扫了顾清澄一眼:“也还能走。”黄涛顿时禁声。
顾清澄仿佛没听见,神情恍惚,却下意识抱紧了怀中人。“你看好她……”她低声,“我好不容易,才救她出来。”黄涛连连点头,手脚利落地接过林艳书,扶她上马。他看着她,目光像锋刃般,落在她的脸上,却什么都没说。山风微动,林间无声。
直到马蹄渐远,他才收回视线:
“你方才说……是贺珩把你放了出来?”
此刻,这片山林间只余他与她两人,四下寂静,连风都收了声。顾清澄微微一顿,终究颔首:“是。”
江步月的唇线紧绷,眼神沉了沉,似是还想再问什么。最后,只化成了淡淡的一句:
“如意公子,果真智勇双全。”
顾清澄的心头一凛。
她下意识抬眸,却撞入他那双冷静得近乎无情的眼。仿佛他已将她从头到脚重新打量,连一丝破绽都不肯放过。她喉头微紧,刚欲开口,却听见一声清脆的裂帛。江步月低下头,缓缓撕开衣袍内侧一角一一那是干净的、未曾落尘的织锦。雪白的织锦一寸寸裂开,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也划破了他一贯的克制与距离。
他俯下身,靠近她,动作利落、冷静,却不带一丝怜悯:“把手伸出来。”
顾清澄一愣。
下一秒,她感觉到雪白的布料,轻轻地覆上了她的伤口。“放好。”
他的动作很轻,轻柔的布料覆上肌肤,带着他指腹微凉的触感,一圈一圈,缠得极稳。
他的动作太熟练,像习惯了替人止血,也习惯了替人收场。顾清澄看着他,一时有些怔忡。
原本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她向来能忍痛,却还是忍不住轻嘶了一声。江步月没抬头,语气仍淡:“别乱动。”
顾清澄没有回话,只在他垂首时,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是山风,是冷光,是她不肯提的往昔。“谢谢四殿下。"她低声开口,语气恰到好处。江步月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系好最后一道结,神情专注,动作冷静。他的呼吸离她很近。
她清晰地察觉着,他指尖的温度在一点点渗入皮肤之下,仿佛要将她伪装出来的恍惚与脆弱,尽数包裹。
此时的他,不似搅弄局势的皇子,更不似探人心思的旁观者。倒像她记忆中那个,温柔却疏离的少年。
但她知道,这不是真的。
他是江步月。
他所谋非人,所守非情。
“四殿下待人,向来如此周到?”
她语气恭敬,却疏离得恰到好处,也割断了两人间那一瞬间的静默。江步月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将最后一圈布结扎妥,动作极轻,却勒得极紧。顾清澄的眉毛微微蹙起。
但江步月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双眼平静得近乎无波,像山中一泓死水,冷得过分,静得过分,却暗流汹涌。
他静静地望着她,像是在等待一场溃堤。
“小七……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