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有一座湖泊。
顾清澄泡在地宫的湖里,全身浸湿,牙关发抖,好似进入了梦魇。谢问樵在熊熊燃烧的少女扑向自己的最后一刹那,改变了她前扑的轨迹。在这同一刹那,他启动了通往第一楼的机关。少女从厢房的空门里急速下坠,直直没入湖心之中。他站在湖边,看着冰冷的湖水湮灭她身上的纸蝶与烈火。谢问樵的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最后一簇火光被湖水吞噬时,少女忽然睁眼,眸中跃动的,是孤狼撕碎陷阱后的戏谑。
“你那些…花里胡哨的,杀不了人。”
这是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谢问樵看着湖中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真把她带到了第一楼。
他忍不住啐了一口。
顾清澄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梦魇里。
果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怕火。
五岁的大火、母妃的怀抱、皇帝的怜悯、琳琅的侍奉……万事尘烟如走马灯前在她眼前亮起。
直到最后,她在梦魇的尽头,看见了孟沉壁苍老悲悯的脸。“诊费一千钱。"熟悉的嗓音混着药香。
“这算我救了姑娘的梦魇。”
一刹那,梦魇四分五裂。
她倏地睁开眼。
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昏迷,是孟沉璧给她灌下的那碗药。喉间仿佛还泛着那碗药的苦涩。
孟沉璧说,以后再也不会犯梦魇了。
骗人。
她在心v底苦笑一一
孟沉璧是个骗子,不仅没有治好她,还把自己也种进了她的梦魇里。她叹了口气,环顾四周。
她像个死鱼一样,半个身子躺在湖边上。
“有人在吗?”
顾清澄有些茫然地开口。
空荡的湖边只有她的回声。
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老登想杀她,她反杀了老登……就…掉进了湖里?
然后,这是哪里?
“这就是第一楼。”
谢问樵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顾清澄浑身一震,回头看他。
谢问樵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见她醒了,无奈地挥挥手。
七个知知从黑暗处跑来,七手八脚地把她捞起。一番折腾后,修整完毕的顾清澄再次坐在谢问樵的面前。谢问樵正襟危坐,但这次的态度明显松动了不少。“看来,谢大夫舍不得杀我。”
顾清澄轻笑道。
这一次,她和谢问樵的谈判,历经生死周旋,倒比先前更添几分赤诚相见。“小小年纪,杀心如此之重…终非善事。”谢问樵看着远处嬉闹的知知们,摇摇头。
“自十五年前南北战火平息,老夫……便再不愿见血光纷争。”“小丫头去过战场吗?”
“腐尸横野,饥孚遍地……
谢问樵的耳畔仿佛听见了战场的亡魂泣血,他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叹息道:
“你要杀谁,偏要执迷不悟?”
顾清澄看着他,从怀中摸出被泡皱了的锦囊。“孟沉璧死了。”
“她因我而死。”
她眼尾通红,指甲嵌进皮肉里。
“血债血偿,不死不休。”
她一字一句,声音宛若金石。
她或许还藏着千般隐忍,可单这一句,足以让谢问樵心弦震颤。谢问樵苍白的眉梢耷拉下来。
有些无声的情绪在他的眉眼里筛败。
他接过顾清澄手中的锦囊,颤抖地从锦囊里掏出字条。然后一点一点,抖落水渍,于石桌上慢慢地展开它。谢问樵凝视着字条良久,终是怆然长叹。
他理解了眼前少女宁愿以身为薪、玉石俱焚,也要达到目的的决绝。“所以,是她让你来第一楼?”
顾清澄点点头。
“她说第一楼,能帮你恢复武功?”
顾清澄环视地宫穹顶,湖泊滴落的水声撞出空洞回响。良久,她又一次机械点头。
知知们在地宫里跑来跑去,清脆的回音昭示着一一他们口中的第一楼,似乎空无一物。
“世人皆说第一楼,至高至远,世外桃源。”“你可知,这所谓的第一楼…”
谢问樵笑了笑,既然舒羽已经阴差阳错地来到第一楼。他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哪是什么手可摘星辰的,百尺危楼。”
他的手指从容地向地下一指。
“意思是,向下走一层。”
“不过是昊天先祖的陵墓而已。”
空荡的回声响起。
谢问樵看着她,眼底也泛起了迷茫雾色一一他原本不必将第一楼的典故说与她听,可看着眼前少女把纸条当成救命稻草的倔强,终是叹了半句:
“我亦不解,沉壁为何……”
他再一次摸上了顾清澄的脉搏。
这次,他诊得分外认真。
半柱香后,谢问樵松开了手指,藏住了眼底的震惊之色。“你中过……天不许?”
不等她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
“她既然治好了你。”
“又为何重新封上你的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