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小船儿’,这儿还有个丫头。”
“小……船儿?”观亭月喃喃自语地琢磨。
对桌的敏蓉已是憧憬地捧起脸颊,“然后那位大哥哥便将我抱上马,横穿战场,一路疾驰,跑得特别快,跟飞似的!
“沿途不断交错着箭矢、暗器,甚至是敌军的刀枪,他一直把我护在怀里,骑着马匹应付自如,半根头发丝都没伤着。
“虽然我缩在衣衫中什么也看不见,可我知道他肯定是非常非常厉害!”
她闻言,不禁故作怅然地笑着摇头。
“原来如此。”
“唉,我还以为你崇拜的人是我,没想到早就‘心有所属’了。看样子,倒是我自作多情。”
“这是两码事嘛。”小姑娘赶紧讨好地晃了晃她的手,“我也很崇敬您呀!不冲突,不冲突……嘿嘿。”
后者对此甚为鄙夷,反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又问,“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人是我们家的兵?”
“他除下外袍后,衣襟上有麒麟军的火焰图腾。”敏蓉十分得意,“而且我也去打听过,当时交战双方里,就有观家军,绝对没错。”
这番形容使得观亭月莫名陷入了沉思里,刚要思索出什么来,就听那丫头满含着怀春少女的情愫,嗓音飘乎乎地做白日梦。
“从此以后我就对他情根深种,不能自拔,打小就想嫁给他,连带着对出身行伍之人也爱屋及乌……真不知晓,他如今有没有成亲,我还有机会吗……”
饶是未喝茶水,观亭月仍旧被自己的唾液呛住,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什么?”
“八、九、十年了,小丫头,他哪怕没成家,大概也是个半条腿入土的老叔叔,你是哪根筋没对,甘心被吃嫩草啊?”
“不会的!”敏蓉据理力争,“我听过他的声音,他当时很年轻。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个老叔叔,那我也去认他当干爹,给他养老送终!”
观亭月:“……”
好吧,挺有想法的。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她索性探身过去,“那大小姐,你对这个人的来历有头绪吗?”
“嗯……”
观亭月沉吟着,“仅仅只是个称呼很难找人,况且也未必是真名,如今物是人非,新旧更迭,确实不太容易——这样,得空我去帮你问几位兄长,如果有了消息,再寄信告诉你。”
“好啊!”她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得到如此承诺,已是欢喜地点头。
*
再度走上二楼时,底下的食客们已陆续回房就寝,值夜的伙计又开始在柜台前打起了小呼噜。
在回廊处的阴影里,观亭月发现她三哥正闲极无聊地编着一只活灵活现的蚱蜢,旁边另有两对蝴蝶,也不晓得站在此处多久了。
“明早要赶路呢,别玩了。”她路过时顺手牵羊捞了只蝴蝶走,“我拿去逗双桥。”
后者眼皮不抬,“你随意。”
观亭月正走出几步,蓦地一顿,接着方才被敏蓉打断记忆,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
她又原封不动地退回他身边来。
“诶。”
观亭月摩挲着下巴,“早年咱们爹有吩咐过留意战场上走失无依的孤儿。”
“她说的那个‘老叔叔’,不会就是你吧?”
观行云的眉梢微微一动,就见她上下打量端详。
“寻常观家军的火焰标识大多在军甲肩侧,唯有斥候的才是在里衣襟上。”观亭月越说越恍然,“常宁……常宁位于西安西北方,你十九到二十那会儿……正好去渭水线跟过几场仗!?”
青年手指灵活地给蚱蜢收了个尾,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么激动干什么?”
“‘老叔叔’没你想象的那么寒碜,叫你失望了是怎的?”
她不甚明白地抱起双臂,“既然那位芳心纵火犯是您老人家,为何杵在这里不吭声?平白叫人小姑娘惦记许多年。”
“有什么可说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了不了得,至少有人给你养老送终,不好么?”观亭月调侃。
“我临终怕吵,送终有你就够了——”观行云顺手把玩意儿扔给她,“真相和想象,往往是后者更得人心些,所以,倒不如让她活在自己的构想里。”
他勾起最后那只落单的草编蝴蝶,吊儿郎当地拖着步子回房,满口不知所云地念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