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让周大夫医治吧。”笛笛拉住母亲的手,将她半扶半搀带出来,以免打搅周大夫医治。
元元娘死死抓着笛笛的手,嘶声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许氏出身望族,父亲官至三品,母亲诰命加身,十六岁许给当世武状元,人人都说我是一等诰命夫人的命,将来儿女双全,子孙绕膝,享尽天下所有的福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守不住夫君,又守不住儿子?这起天杀的!天杀的!丧尽天良,怎么不去死!”
笛笛泪如泉涌:“娘,是我不好,我该留在家里的,我就不该进城去,我要是在,绝不能让他们这样欺负元元……”
母女俩相拥而泣,让人看了十分辛酸。
如果武正明还在,她们一个是将军夫人,一个是将军小姐,元元则是将军府的小公子,上有武正明宽厚的肩膀挡住所有风雨,下有无数的仆从为她们奔走效命,她们只需要在深宅大院里安享荣华,根本轮不到她们为这样的事情伤心。
这一切只是因为一桶水。
天女山被北狄占领之后,云川城便只剩下一条水源,那就是城东面的云若河。
水是云川最稀少的东西,物以稀为贵,当一样东西变得稀少,必然也就会贵起来,贵到只有一小部分能拥有。
城中的权贵们平分了这条河流,有人将水引进自家的院子,有人将水引进自家的田地,不管引向哪里,这些水都只属于富户,百姓要用水,要用付钱买,要么替富户种地,总之不能白用。
元元取了水之后,立刻被那片水源的主人派人上门打了一顿。
傅静姝咬牙低低道:“对一个孩子也能下这样的狠手,简直是牲畜。到底是谁干的?”
“杨天广的儿子,杨俊。”笛笛用力抹去眼角的泪珠。
笛笛平时在城中混到了银钱,回回都照应邻居们,邻居们虽不敢和那群人硬扛,但立刻便去城中给笛笛报讯。
傅静姝皱眉道:“你平时那么照顾他们,竟没有一个人替元元出头么?”
“那可是督护大人的公子,谁敢?”笛笛说着,咬了咬唇,“再说到底是元元有错在先,明明知道规矩,为什么还要去偷水……”
“取一桶水,也是错?”姜雍容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忽然开口道。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眸子却格外黑沉,只有瞳孔依然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
一桶水,便要打断一个孩子的两条腿?!
笛笛和傅静姝都顿住,望向她。
姜雍容人如其名,向来都是雍容清雅,做什么都不急不缓,不论喜怒,皆是轻言细语,好像再大的事情在她眼里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们从来没见过姜雍容此刻的模样。
她没有骂人也没有跳脚,但周身仿佛笼罩着不祥的空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好像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她发怒。
——“夫子,我的林檎树结果子了,一共结了十一个!最大的那两个,一个给娘,一个给夫子!”
姜雍容从北狄回来的第一天,元元便这样开心地告诉她。
就在前两天,元元上课的时候还望着窗外走神了,姜雍容问他想什么,他低了半天头,说:“想我的林檎树……”
她当时只觉得有一丝好笑,并没有再问一下。
如果她肯再问一句“为什么要想林檎树”,元元就会告诉她,因为一直不下雨,他的林檎树快干死了。
甚至是到了课间的时候,元元还忧愁地问她:“夫子,如果你吃不到林檎果,会不会很难过?”
那时她以为是这孩子满脑子想着林檎,所以想找人一起交流一下,便顺着他道:“唔,难过说不上,但应该会有点失望吧?元元你呢?”
元元低下头去没说话。
明明不大对头,她却没往心里去,没有再多问一句。
大战后方的兵源储备、操练、粮草筹集、运送……将她的时间和心思占得满满的,还要花心思留意那个潜在暗处的北狄内应,每个月能抽出来上课的时间真的不多。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会在元元面前矮下身,好好问一问元元:“你的林檎树怎么了?”
元元一定会一五一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