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奇地好,找到一个性情相投的朋友总是高兴的事。
开皇十二年在平静中到来。
和去年一样,我和侍女们一起吃年夜饭。我发觉自己已不像以往那样伤感,大概终于渐渐地开始习惯了。
守岁时一群女人如常地说笑,都是吉利话。我坐在一旁呆呆地想着,去年此时我正盘算着要不要离开?现在我也一样可以走,而且更容易走脱。等杨俊得知消息的时候,我已经远走高飞了。我手里有大把的珠玉,一辈子也花不完。杨俊也许会非常伤心,但他不会拼了命地找我,伤心过后依旧好好地活下去。
但杨广会。我有预感,如果他知道我出走,会翻遍每棵草每块石头来找我,最终我还是会落到他手里去。
所以,还不如待在杨俊身边,至少,拿来做挡箭牌。
老实说,没有杨广,也没有杨俊的日子,我过得最好。我在院子里和侍女们堆雪人,我教她们滑雪,用简易的木板,其实我自己也玩得不怎样,时不时摔得一身雪,爬起来哈哈大笑。有时我上街去,和人讨价还价,买很多不值钱但是有趣的玩意儿回来。杨俊见了那些粗糙的手工一定会皱眉,但是我喜欢,透着质朴的生机。
我甚至考虑开一间首饰店,连金匠都物色好,我自己设计。钱我不愁,随时可以开张,但我总是在犹豫。害怕重蹈覆辙,又像以前放弃花店一样放弃掉,虽然我只开了一年,但我投了那么多精力,像养一个孩子一样养大……谁说身外物全都不重要的?
就这么混混日子,转眼杨俊又回来了。
他气色很好,但带点愁容,言语间很思念父母。他说羡慕他的幼弟杨谅,还能生活在父母身边很久。他说得那么真挚,让我不好意思嘲笑他。
一提起“天家父子”给我的感觉总是冷酷,至少在他这里,还是温情的。
他给我说家里人的事,听上去就像普通的一家人,而他是个回家过年的大学生,现在开学了又回来,跟女朋友说家里的事。
“……阿秀生了一个儿子,他喜欢得紧,取了个小名,真只有他取得出来!你猜叫什么?”
我笑着递茶给他,“叫什么?”
“叫——爪子!”
我们一起笑起来。
杨俊给我带来了陈琼的另一封信,她已收到我的回信,十分高兴,字里行间都透出喜悦。我知道,以她的性情,这几年的日子一定比我更加难熬。她告诉我,陈珞还是老样子,至于她自己,她终于说得详细了一点,她如今是独孤皇后的女官,位封女御,是独孤皇后封的,不是杨坚。在她的言语里,倒看不出对独孤皇后的反感,我因而稍稍安了心。
日子平和地过去,我知道,可以一直这样过去,只要我的心态能平和,只要我能安心做我的角色。这不难,也不容易。
我继续混日子,学画,现在我已经可以上颜色,像模像样的。
一日我正在临帖,门上领了一个侍女进来,我认出她,十分高兴。
“坐吧。”我指了凳子给她。
她很守礼,上前见过,十分逊谢,说什么也不肯坐下。我知道大户人家规矩足,只好由着她。
洗净了手,我问她:“你家一娘近日可好?”
“托六娘吉言,一娘很好。”她又谢过,规矩真是多,我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的陈宫。然后她说明来意:“一娘十分惦记六娘,念叨了这些日子,今日特让我来相邀,请六娘明日过去喝杯茶。不知六娘可肯赏脸?”
我自然应承。
次日杨一娘派人来接我。换了另一驾马车,这次是乌黑的两匹马,只有鼻梁上雪白的一道。连车夫都仪容齐整,目不斜视,十分守礼的模样。
车行得果然不远,约摸两三条街光景,我听见外面开启大门,门轴“呀呀”的声响。马车自门上直接驶入,到内园外才停了下来。
杨一娘竟亲自迎出来,携我的手一同进去。
厅堂布置得十分得体,奢华得恰到好处。我们相对坐在榻上,身边是一整溜的大窗,花格扇上蒙着薄如蝉翼的轻纱,若有若无的霞红色。
“可算得闲了!”杨一娘向我笑着,还是旧时模样,带着几分天真的爽直,“天天念着请你来喝茶——我还怕你已经忘了我呢。”
我笑说:“怎么会?”
茶上来了。奶茶。煎得格外浓,我觉得有些冲。
杨一娘抿了一口,道:“郎君喜欢喝江南的茶,我不喜欢,江南的茶太淡,又太苦,不好喝。你觉得呢?”
我笑了笑,“我觉得不一样。奶茶上口就好喝,不分前后味儿。江南的茶须得细品,苦尽甘来,自有一股清香回味。”
她惊异地看我,忽然用手捂住前额,轻轻叫了起来,“呀!我怎么没有留意?你明明是江南口音——你有没有生气?我刚才说的……”她一定是不习惯道歉的人,脸微微地红了起来,更显得率真。
就算我真的介意,这一下子也没了脾气,谁会跟她生起气呢?我故意反问:“你觉得我像听人一句